同林(三)
作者:丽丽薇安      更新:2024-12-29 15:44      字数:2464
  纪明姝最后也没选上牛魔王。
  沉明珠美名其曰“如果只是为了灭火还借什么芭蕉扇,直接把纪明姝绑走丢进去,火焰立马变冰川”为由否定了人选。
  宛桾个子高,只能把宋乐怡拉来搭配才不违和,空出来的玉面狐狸一角落到了齐霜翰头上。
  齐霜翰十分怀疑沉明珠就为了那一口英国来的巧克力公报私仇,嘴馋还鬼点子奇多,居然派出宛桾来当说客。
  最后他不仅要男扮女装,还白挨了几天纪明姝的毒舌。
  下午停课的校园热闹非凡,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学生路过一班都忍不住打量窗边这群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
  宋乐怡的外婆是梨园行出身,中秋演出前借来了几件越剧的戏服、头面,把一个小小改编演绎剧上升到了新高度。
  课桌沿墙排列,空出一大块空地,桃园结义正在中央上演,下一组就是要轮到他们。
  宛桾照着古代乐伶挽了一个垂髪,一束秀发垂在胸前,侧边低髻簪着一个从水果蛋糕上拆下的红色雨伞改造而成的扇形发饰,与水红色的戏服呼应,淡妆清丽,看着宋乐怡在齐霜翰脸上抹油彩,甜甜一笑。
  少年本就白净,在不见天日的矿山工作过后更是焕发出冷玉的光感,抹上胭脂后尤为俊俏。
  齐霜翰感觉头顶的点翠盔帽几欲压弯他的头颅。
  “我本来就比宋乐怡高,这个冠一戴,牛魔王才是玉面狐狸的情妇吧?”
  沉明珠拿着云肩在齐霜翰身上比划:“你放心,她会穿高跟鞋。”
  终究只是少年们玩乐之作,没有化的特别精致,描完最后一笔,沉明珠和宋乐怡慌里慌张地做着最后统筹。
  扮演师徒组的三人率先上场,宛桾和齐霜翰站在队伍末尾等待指令。
  听到教室内的孙悟空喊出“求见铁扇公主”的台词,意识到轮到自己上场,不料水袖被卡进挪出教室外的课桌椅之间。
  宛桾微微紧张,他和她的戏服淡青与赤红交相辉映。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分开两人纠缠交迭的彩绸,最后点了点她耳廓处的助听器。
  “走吧,夫人。”
  宛桾呼吸一窒。
  铁扇公主是牛魔王的正妻,玉面狐狸是他的情妇,按照古代的伦理纲常,玉面狐狸喊她一句“夫人”似乎也再正常不过。
  少年眉眼如画,素白春水与浓墨重彩碰撞出别样的花火,上挑的眼线飞扬,潋滟勾人。
  宛桾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教室,又是如何顺完全程。
  周围的同学鼓掌喝彩、哄堂大笑,直到自己一只手被齐霜翰攥在手心鞠躬谢幕时,宛桾都还只听得见自己心跳。
  班会结束迎来的就是中秋小长假,沉明珠扬言要请客去九录饭店庆祝,大部分人欣然前往。
  换下戏服,齐霜翰拿着湿纸巾在偏僻角落的卫生间清理脸上的彩妆。
  清水难以清除,就在他龇牙咧嘴地把脸颊搓红一片时,宛桾拿着卸妆液赶来寻他:“阿齐?”
  “你可算来了,我快痛死了,是不是被我擦破皮......”
  宛桾走上前取出一片纸巾倒上卸妆液,轻轻擦拭眼前这张仿佛墨水打翻后的脸:“你把自己擦成了一只小花猫。”
  齐霜翰下意识闭上眼,闻言就要转身照镜子,宛桾失笑伸手想把他脸掰回来。
  “宛桾?”
  打闹间,这座平日人迹罕至的卫生间在放学时分迎来了第三位“顾客”。
  徐持砚看着齐霜翰因为他的到来突然把头躲到宛桾背后的举动,两只手紧紧攥着她腰际的衣料。
  肩颈宽阔,仿佛从后把少女完全拥入怀中的模样。
  齐霜翰起初只是下意识遮掩自己花妆的脸,辨别出来人的声音,遂抬起头对上徐持砚碎发下沉静如海的眼眸。
  徐持砚微微一笑,率先打破僵局:“霜翰,妈妈很惦记你,坚持让我喊你中秋来徐家一起吃个饭。”
  “不敢叨扰,小枣会管我饭,谢谢小姨盛情,你也帮我问一声好。”
  徐持砚不置可否,调转话题:“宛桾,你同学说看见你往这边来了.......我来知会你一声,今晚爷爷在九录饭店摆家宴。”
  日头西沉,宛桾背光而立,齐霜翰收回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侧过脸,剪影线条优美,那轮夕阳在她起伏的鼻骨处垂死挣扎。
  徐持砚驻足片刻,见洗手台前两个人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抿了抿唇,留下一句“别忘记来”缓缓转身先离开。
  宛桾回身,左手撩起他的额发露出额头。
  想起宋乐怡无意间提起齐霜翰不束发试冠的时候,刘海从帽檐出溢出,闭上眼的温润像极了徐持砚。
  而眼前人的眉骨高耸英挺,在眼窝紧闭的双眼处打下一圈淡淡阴影,失去刘海的上半张脸棱角分明。
  “阿齐,头发长了,还是剪短些吧。”
  齐霜翰倚在洗手台上,弯着脖颈迁就宛桾身高,闻言只是撇撇嘴。
  少年的下巴被她轻轻挑起,清浅的呼吸不同频率地互相交融,宛桾感觉自己戒指后的肉痕被他的湿热鼻息刺激地痛痒起来。
  克制住颤抖的指尖擦净他唇瓣上最后一抹胭脂,手下的画卷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九录饭店的荷花酥是全兰城最佳,今晚明珠的请宴,记得帮我把我的份吃回来。”
  齐霜翰挪远了脑袋,退到刚好看清宛桾所有五官神情的距离,手指还攥着她的衣角:“虽然你们两家交好,但我还是要说。”
  “我妈和他妈不合,我小时候见过他几次,我并不喜欢他。
  “我从不信有谁是真的无欲无求,端的一派正人君子模样,装作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比谁都在乎,实在虚伪。”
  宛桾垂下眼:“很多人会拿我和他相提并论,说我们只是性别不同的同类,是不是可以说你也不喜欢我呢?”
  “我,我才不讨厌你!”齐霜翰一急,搂上了宛桾的腰,后知后觉又撤手松开她,耳垂微红,“小枣,我说过我会抢婚,这不是玩笑。”
  宛桾看着他那双引人注目的墨玉眼眸,透露出童真而执着的精光,像是在宣示着一个高昂游戏机的所属权。
  对视片刻,宛桾牵起一抹微笑,伸手拨弄掉他脸上的小黑颗粒。
  痒痒的触感仿佛在他的心头狠狠抓挠,齐霜翰最后听见宛桾像哄人一般对他说“那你记得打包一份荷花酥,不然我不会跟你走”。
  她或许是唐僧,可是对于戴上金箍前的齐天大圣,她无咒可念。
  那件校服腰部的折痕无论洗涤多少遍都有印迹。
  像是一团被揉皱的纸巾,也像一座死水池塘中泛起永恒定格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