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
四维棱镜 更新:2025-01-09 17:03 字数:2028
庆春本来在阴司好好地吃着饭喝着酒,突然被叫回地上,本以为是哪个上司下乡检查,一看是两个小白脸,自觉不用给什么好脸色,说完就想往地下钻,谁知身子刚入土里半截就被定得死死的,动都动不了。
“你们谁干的?放开我,告诉你我可是可以举报你们的!”庆春奋力挣扎,心中惊骇不已,面色苍白的那个小白脸还在不慌不忙地喝茶,另一个倒是抬脚走过来了,他望着那人不急不徐的步伐,莫名有点害怕。
眼前的人比自己高了太多,庆春竭力控制住自己想往后退的欲望,仰头挺胸直视他:“你,你想干什么?”
面前的男人明明一副温文尔雅的长相,连眼睛上扬的弧度都是刚刚好的礼貌,可他盯着人看的时候莫名让庆春发怵,庆春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口水,听见这人很轻地开口:“问你话呢,听不到吗?”
“……”庆春梗住脖子,终于开口,“这里与世隔绝,外人都没有几个,能出什么事,安宁和乐,好着呢!”
“是吗,”面前的男人好似随口说应和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下一句话却如同惊雷炸在庆春耳边,“当年你求我为你谋份差事,说是要改过自新,定会殚精竭虑,在所不辞……”
“可庆春,如今你老来年岁,玩忽职守,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吗?”
庆春只觉脑子轰隆一声,被炸成了渣。
“……”方才还倚老卖老的老人此刻脸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个人猝然跪倒在地,双手抚地,颤抖着道,“竟不知是燕始祖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燕北声讥讽一笑:“我竟也不知这地方的土地爷是你,好一个安宁和乐。”
傲慢的土地爷变成了一个缩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的鹌鹑,燕北声古井无波的声音却让庆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久久不敢言语。
在整个过程中未置一词的蒲炀这才开口:“我们在几个村民的手上发现了脓疮,像是时日已久,你当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脓疮?”庆春蓦地抬头看向他,声音大得险些劈了叉,“这种东西怎么会进来?”
燕北声斜睨了他一眼:“是啊,怎么会进来,这不得问问你吗?”
“我……”庆春十分羞愧地抹了把眼,“这地方历年来都是一个样,里面的人很少出去,外面的人也不怎么进来,我们最近都把重心放在了东边,对这里确实是缺乏管理。”
“谁知道竟然能出这种事?”
燕北声皱眉:“你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庆春摇了摇头:“从未——”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人还未开口,就听“咚咚”几声,木板楼被人踩过,方叙一边穿衣服一边跑下来:“村长死了!”
庆春也收到消息,急忙拿出生死簿:“确有其事,簿上记载,何均死在四分钟前。”
“四分钟?”蒲炀拧着眉望向方叙的背影,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收到消息的?
不止是方叙,等三人出了门,才发现路上基本都是匆忙赶路的村民,有的连鞋都没穿,目的地非常一致,他们无声地对视一眼,也跟着挤进了人群。
何均家附近被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远远的也只能听到里屋的嚎啕大哭,蒲炀三人想进去一探究竟,却被拦在了最外面。
“这是青山村的事,不方便外人掺和。”小伙子冷冰冰地伸出手,面色不虞地挡在他们前方。
蒲炀认出来这人就是今早下葬时抬棺的人之一,他不动声色地偏头看了一眼土屋,没说话。
何均家的这栋屋子,从里到外,全是煞气。
燕北声多半也察觉到了,上前一步朝小伙子微微一笑:“我们是方叙的朋友,殡葬行业的,应该能帮上忙。”
里面的方叙似乎叫了小伙子一声,小伙子出来后态度比之前好了些,但眼神仍有些忌惮:“跟我来。”
何均家条件不算好,土墙木门,顶上是青瓦,蒲炀半弯着腰进了门,被里面的煞气熏得眼睛都闭上了。
外面椅子上坐着的应该是何均的家人,有的在哭,有的沉默,燕北声朝那边随意看了眼,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应当是事发突然,他们一家人都只穿了短袖大褂,一个沉默坐在板凳上的男孩呆愣望着地面,手臂上遍布着铜币大小的疤口和脓疮。
何均的尸体摆放在里屋,蒲炀进去的时候方叙正在给他穿老衣,略大一个号的长衫盘扣从上而下被系上,看见他来说了一声:“帮个忙,给他翻个身。”
蒲炀没说话,站在原地双手合并置于胸前,微微朝何均点了点头。
其实单看起来,刻板印象作祟,很少有人会觉得蒲炀是殡葬师,可等见过他真正上手,又觉得这人好像再适合不过,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干净利落,连手肘抬起,放下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手法熟练而赏心悦目。
因为工作的关系,蒲炀常年着一身黑,昏黄的灯光下只能看见他低下的侧脸,在睫毛下方打出一片浓墨的阴影,明明面无表情,却莫名显得有些温和,连同身上一贯的肃杀冷意也消散不少。
燕北声盯着那边合作默契的两人,突然想起他在泰宁住在蒲炀家的时候,福禄寿的母亲连门都不愿意进,甚至毫不留情地说“晦气”,哪怕就在这里,何均家外围了那么多人,真正愿意进来的却很少,这其实相当正常,人们对于死亡总是避之若蛇蝎,好像靠近了,自己也会沾上某些气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