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作者:
不辞镜 更新:2025-01-23 13:45 字数:3752
不料,耿月夕刚接过绣球,便朝裴臻的方向扔过去。
“你做什么呢!”姚舒然嗔着瞪她。
耿月夕却拉着姚舒然的丫鬟,道:“你别捡,让你们姑娘自己去!”
“耿月夕!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着姚舒然又打了她两下,才跺着脚去捡绣球。
果不其然,捡绣球的时候,裴臻看到了姚舒然。
他便直接把风筝线轮丢给了耿萤,自顾自追上去了。
姚舒然正醋着呢,自是不愿意再搭理他,在前头走得飞快,裴臻赶紧可怜巴巴追上去了。
耿萤本来正扭捏地歪着身子,一句话都还没说完,裴臻人就跑了,将她气得脸都青了。
耿萤脸上的谄媚变成了不悦,环顾一周后,迅速锁定了倚在窗前看热闹的耿月夕,便朝着这边过来了。
耿萤生得十分浓艳,和那位田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生在烟花柳巷,应该是张很受欢迎的脸。
耿月夕自顾自想着,耿萤已经摆出了那副故作温婉端庄的表情走到她面前了。
“月夕妹妹。”耿萤笑着唤了一声。
耿月夕却是面不改色:“耿萤,这里没别人,别喊得我恶心。”
已是下学时间,书院里已无旁人,那小丫鬟更是追着姚舒然去了,只剩下耿月夕和兰泽。
闻言,耿萤面色一变,倏然冰冷的表情在这张脸上倒有几分冷艳:“那好吧,耿月夕,首先,让我进书院是父亲的意思,你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让你那显赫的外祖上书把我赶出去,以及,我现在叫耿丹曦,上族谱的时候父亲给我改的。”
耿月夕却只是淡淡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耿丹曦挺直了肩膀,似在示威一般:“是啊,你出身高贵,我们这些人你自然不放在眼里,我只是看不惯耿府的人背地里说我痴心妄想,说我‘萤火之光岂可与明月争辉’,可我偏偏就是要争这一回,我不想连名字都被你压一头!所以父亲专门为我选了这个名字,丹曦,意思是,太阳。”
太阳将落山,书院里有些昏暗。
耿月夕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这让耿丹曦愈发不快起来。
耿月夕也不知道她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要炫耀她爹多偏疼她吗?
看着耿丹曦炫耀着她们母女二人耗尽十多年才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战利品,耿月夕甚至觉得她有些可怜得好笑。
看着耿月夕居高临下审视的表情,耿丹曦最后一丝故作的端庄也维持不住了:“你这副神情是什么意思!”
不料耿月夕竟只是缓缓一笑,直接无视了她,转身便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金色的夕阳撒在她脸上,有些刺眼。
“你站住!”
耿月夕背对着她,道:“别同我说话,我觉得恶心。”
“现在觉得恶心,将澶儿带走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了!”
听着耿丹曦的叫嚣,耿月夕回过头,道:“你把耿澶当成污蔑月盈的筹码,怎么就没想过会把这筹码输掉?”
“你不过是仗着嫡出的身份才赢了这一局!”耿丹曦道。
不料耿月夕却倏然笑了:“仗着身份怎么了?”
耿丹曦两眼通红,胸口起伏着,万分不甘:“我不过不如你会投胎罢了,你信不信,若是我们身份一样,你未必比得上我?!”
耿月夕干脆闲庭信步地坐下来,悠然道:“你会不会投胎与我何干,怨我?出身没得选,你害人也没得选吗?你从回到耿府的第一天起就不安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敢说你们母子三人不是起了鸠占鹊巢的心思?”
说到这个,耿丹曦愈发觉得屈辱,她走到耿月夕面前,不甘地抬着下巴:“当年我娘与父亲鹣鲽情深,鸠占鹊巢的是你们!仗着身份显贵,捷足先登的也是那楚氏贱人!”
还没等她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打得她一阵恍惚,耳边嗡鸣。
耿月夕站在她面前,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烟消云散,那张冷飒的脸此刻阴云密布,残阳下,她背着光,脸上镀了一层阴影,显得愈发狠厉。
耿丹曦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但下一瞬间,又一个耳光落在了另半边脸上。
耿月夕缓缓开口:“你如今住的宅子是我母亲的陪嫁,你能有一个三品殿中监的爹,是因为他做了楚家的乘龙快婿,就连你能进宫,借的也是阴宣侯府的名义,分明是占尽了好处,却还要做出一副我们亏欠你的模样,到底是娼妇。”
耿月夕猛然拎起耿丹曦的领子,她毕竟习武,力气大,耿丹曦根本挣脱不得。
只见耿月夕拔下一支发钗,抵在她的脖子上,发钗的尖端扎在皮肤上,很快渗出血珠,她一字一句道:“管好你的嘴和这双不安分的手,你最好知道,我如果想让你死,整个阴宣侯府都不会放过你!”
耿月夕的手刚松开,耿丹曦便脱力地瘫坐在地。
这一次耿月夕径直转身离开,迎着夕阳,她眯了眯眼。
耿丹曦膝行着往前爬,手不甘地朝耿月夕的方向伸着,她梗着脖子,喊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出身,可若你是我这样的身份,未必会做的比我好!”
远处,一只寒鸦落在高大的宫墙上,粗粝地喊了两声。
耿月夕没有回头,深深地呼了一口秋天傍晚微凉的空气,了无情绪道:“可惜我不是。”
说着便踩着玉石阶离开了。
身后,是耿丹曦的声音:“耿月夕你等着!风水轮流转!”
……
其实,她也曾去问过耿祈安,为何非但不追究耿丹曦的过错,还要送她进宫。
耿祈安的答复是:“高门大户要培养一个女儿不容易,以丹曦的才情容貌,将来能为你的前程铺路。”
显然耿月夕并不能接受这个理由:“女儿不需要,阴宣侯府也不需要。”
耿祈安反倒责问她:“为何总是容不下丹曦?”
面对耿祈安,她只觉得无比心寒,眼前这个质问她为何容不下一个要杀她的凶手的人,是她的父亲。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父女情谊的,她也曾承欢膝下,也曾坐在他腿上学写字,也有过向他诉心事的时候,她生辰时,耿祈安下了朝还会专程去街市上给她挑香粉和首饰。
没看到耿月夕眼里的失望,他自顾自道:“爹知道,你是在为你母亲不平,可田氏不过是爹在遇见你娘之前的一位红颜,当时她已有身孕,总不能不管不顾,便只好这般给点吃穿用度养着。可是,爹不为他们母子三人考虑,却得为你考虑,把丹曦接回来,为她寻一门对你有助益的夫家,这样不好么?”
看着视线低垂的耿月夕,他道:“你放心,丹曦的出身不好,将来无论如何是越不过你去的,你是爹嫡出的女儿,在爹心里,你始终比她要紧。”
……
麟台上,耿月夕再回忆起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无比可笑。
耿家人和楚家人逃往越州的途中,耿丹曦母女病倒,她本打算弃了这拖后腿的二人。
是他那位父亲苦苦哀求。
只是她没想到,这也是他们计谋的一部分。
耿丹曦和耿祈安里应外合下,百年大族楚氏,在奇鸣谷一朝覆没!
可笑的是自己因为担心耿祈安的安危而折返,反倒捡回了一条命,被逼到这麟台之上。
痛!撕心裂肺的痛……
耿月夕捂着心口,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是一枚玉佩。
自己也不记得是何时得、从谁人处得,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从前了,是她做梦都想要回去的岁月……
……
崇阳二十一年,端午前,楚氏余孽耿月夕殒于眉郡鲮山,终年二十一岁。
同年,慎王裴臻登基,改年号为承佑,称承佑元年,并下令攻打越州,诛杀叛贼裴澈。
……
第53章 不怀好意
潮湿黏腻的梦被血腥味填满,她只觉得自己似飘荡的芦花随风起伏,最后落在湿热的血洼中,身体却一寸寸冷下去。
噩梦里,她像化掉的糖滴落进冰窟,像被反复淬炼的铸铁,无论是身体还是思绪都在这极端的冷于热间撕扯……
铛……
铛……
幽长朦胧的钟声长长绵绵荡开,她一时分不清这声音的来源是人间还是黄泉,就像她分不清自己是耿月夕还是戚玦。
声音越来越明显,循着声音,她只觉得自己在无边冰冷的水里瞧见了一点光,那光随着声音愈发的亮。
“哈……”
她猝然深吸了口气,那光冲破最后一丝迷蒙,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
鸡翅木床架上挂着青纱帐,床头吊着的香囊正好被一束暖黄的霞光照着,上头的银丝泛着细细碎光。
随着呼气起伏的胸口还隐隐泛着痛,她想张嘴,可喉咙却像是撕裂了一般干哑。
吱呀一声,是开门的声音。
傍晚的光斜照进来,随着影子晃动,一个人走到床边,随之就是一阵叮叮当当的碎裂声。
“姑娘醒了!来人!姑娘醒了!”
她恍了恍,是小塘的声音。
屋里的人越来越多,厉妈妈扶着她坐起身。
戚玫坐在她面前,已泣不成声
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原本细嫩的手,不知不觉已经长满了薄茧,尤其是手指扣弦的位置。
手心处,有一个不完整的红色圆痕,是她在睡梦中,无意识时抓住自己胸前那块玉玦时留下的痕迹。
忽然,吧嗒一声,她的手心感受到一滴潮湿,是她哭了……也是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活着……
随后,止不住似的,眼泪碎珠一般落在手心,更像是落在她心上的鼓点。
眼前这些人七嘴八舌吵闹着,她只觉得烦躁。
“让我静一会儿。”她喃喃道。
戚玫哭着:“五姐……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自三天前你忽然吐血晕过去,就一直睡到现在,太医什么也查不出来……你怎么了啊!”
“出去!”
戚玫一愣,随后哭着跑出了房间。
其余几人看她满目崩溃,只能小心翼翼告退,掩上房门。
她蜷着身子,哭声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