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作者:不辞镜      更新:2025-01-23 13:45      字数:3770
  耿月夕却以为,未必如此。
  只是此后,裴澈的身后有了楚家,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和有冯家扶持的裴臻分庭抗礼了。
  四人沉默着,似乎也都想到了这一层。
  同时,也意识到一件事:今后他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是整个朝廷的焦点,而过往闲逸的日子,在今日,彻底结束了。
  第61章 今我来思
  十五的明月高悬,在早春的夜凉浸浸的。
  耿月夕看着那一轮孤月,正出神间,兰泽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给她披了件衣裳。
  耿月夕一恍神,却见兰泽小声道:“姑娘,六殿下要见您,人此刻就在后门。”
  她有些讶异,但还是趁着夜色悄悄去了。
  耿府后门,裴澈一身白衣清隽,不知已浸在这如水的月色里几时了。
  “殿下。”耿月夕唤了一声。
  只见裴澈展颜一笑,朝她走来:“月夕。”
  说实话,她和裴澈相识十余载,面对二人之间关系的突然转变,她多少有些尴尬和不自在,只好尽可能地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相处方式。
  “殿下漏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耿月夕道。
  “我想,你应当正为婚约之事烦忧。”
  她缓缓叹了口气:“正是了。”
  耿月夕抬头看着冷寂的月色,心里烦乱不堪,她道:“殿下有喜欢的姑娘吗?”
  裴澈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问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我……”
  “有没有都无妨,殿下别担心,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婚约而已,你我还未成婚,尚有机会解除,便是成婚了,待眼前之困解决了,再和离也不迟。”
  耿月夕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那轮明月,没看到裴澈的神色。
  良久,裴澈才道:“婚姻大事,你便这般不在意吗?”
  耿月夕想了想,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谁成婚,或者说,和谁成婚都一样。”
  毕竟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喜欢一个人到要和他相伴终身的地步。
  裴澈不知在想什么,轻声一叹:“我以为女子都会希望和自己心之所向的人成亲。”
  耿月夕却笑了笑:“可我是阴宣侯府的人,我的婚事注定不可能和寻常女子那般,相比于我的心之所向,对方的身份更为要紧。何况,我娘倒是选了个两心相悦的人,结果呢?”
  看着裴澈,耿月夕道:“婚姻大事,一旦和朝政有关,便不只是婚姻,殿下出身皇室,应比我更知道这个道理。”
  其实,他们自幼相熟,至少关系还算不错,相比于要和一个不知品行和脾性的人磨合相处,耿月夕以为,裴澈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皇帝在这个节骨眼赐婚,这桩婚事便似把楚家推向了风口浪尖,不容行差踏错。
  正说着话,忽然一阵马蹄声并车辙声响起,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正走在耿府后门的巷道上,朝他们这边过来。
  男女夜会,是为大忌,耿月夕可不想在这时候落人口实,便一把拉着裴澈躲进门里。
  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别藏了。”
  耿月夕和裴澈对视一眼,便走了出去,只见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人,正是裴臻。
  “大晚上的,你们两个演什么金屋藏娇呢?”
  她不大想搭理裴臻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只道:“三殿下倒是清闲。”
  “为了陪自家王妃,不清闲也得清闲了。”
  裴臻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咬重了“王妃”二字,似炫耀一般。
  耿月夕的目光却落到了马车上:“舒然也来了?”
  只见车帘掀开,裴臻连忙扶着身穿斗篷的姚舒然走下车来。
  她摘下兜帽,三步并两步朝耿月夕走来,握住了她的手:“月夕!”
  “你怎么来了?!”
  “咱们说话不似从前方便了,总担心有人盯着,但还有许多话想同你说。”姚舒然的情绪有些低落。
  如今陛下立储的人选里,突然心照不宣地多了一个裴澈,只怕任何明面上的来往,一举一动都会落入皇帝眼里。
  裴臻道:“你们如何想的?”
  几人面面相觑着,耿月夕道:“不是我们如何想,而是陛下如何想。”
  她默了默,续道:“李家刚倒,陛下便将楚家和冯家泾渭分明地对立起来,你说呢?”
  裴澈道:“月夕的意思是,父皇希望我们夺嫡,但目的不在你我,而是要让楚家和冯家两大阵营在这个过程中鹬蚌相争,相互削弱。”
  裴澈这话还是说得保守了,若只是让他们相互掣肘,相互削弱便也就罢了,但李家一出事,大梁百姓举国哀悼,可见三大家族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
  或许皇帝的打算并非仅仅是削弱,而是,斩草除根。
  耿月夕道:“所以,三殿下和冯家,现如今又是如何打算的?”
  裴臻抱着手踱步着,深深叹了口气:“舅舅那边我暂且不敢联络,但我不想冯家出事。”
  说罢,又啧了一声:“也不知父皇在想什么,如今内有贪腐,外有敌患,偏偏要在这时候横生内斗!”
  “三哥慎言,”裴澈忽然道:“我可是你的政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笑!”裴臻正烦着,摆了摆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你又不会和我争……”
  蓦地,他一脸警惕看着裴澈:“你不会真要和我争吧!?”
  “你我都是皇子,我争不得吗?”裴澈语气淡淡的,却掷地有声。
  裴臻如临大敌一般:“好啊你,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等野心?!若非此次出征,我还以为你是真平庸,从前你莫不都是装的?”
  裴澈却阴阳怪气道:“若不是看你快死在奇鸣谷了,我还可以再装会儿。”
  这次出征,在奇鸣谷中落入敌军陷阱,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裴澈及时赶到,力挽狂澜。
  这也是为何一向默默无闻的裴澈会突然被皇帝选中。
  裴臻本就要强,又自视甚高,仗着自己出身好,又深得皇帝偏爱,早就自视为未来的帝王,结果居然马失前蹄,还被裴澈救了,心里早憋着一团火,见裴澈还提这件事,一下子便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裴澈也不甘示弱地拔剑,眼见着要打将起来,姚舒然心下着急,就要劝阻,却被耿月夕拦住。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怂恿道:“打,打起来才好,明天街头巷尾都知道了,到时被人编成话本子,不出两个月,这出戏就能从盛京唱到南境。”
  两人这才相看两生厌地停了手。
  裴臻却还不甘心道:“我当皇帝,是为了再创大梁盛世,为了一统天下,你同我抢什么?”
  裴澈却道:“宏图大志,难不成只有三哥你有吗?”
  裴臻看着他,愤愤不已:“两姓相争,必然伤及大梁根本,就好比南齐,原本还未必会输得那样狼狈,结果齐威帝出征期间,竟被自己的堂弟篡了权,而致南齐大乱,梁国这才得了机会反败为胜。”
  他没好气地瞥裴澈:“咱们这样内斗,必然疏于提防外敌,若待齐人恢复元气,再打回来,咱们还有功夫打齐人吗?莫说盛世,亡了国,你我连葬身何处都未可知。”
  这个道理裴澈自然也知道,但他却毫不留情点破了一个事实:“不争还能如何?如今是父皇要我们争,我们若继续兄友弟恭,只怕父皇也会有旁的法子让我们自杀自灭。”
  见他们争执,姚舒然道:“平日里我虽不问朝政,但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至少不管是冯家还是楚家,三殿下还是六殿下,都不希望出事。”
  裴臻闻言,怒火渐息:“没有旁的法子吗?”
  “有。”耿月夕道:“既然陛下想看兄弟阋墙的戏码,那便做给他看。”
  裴臻正色:“你的意思是?”
  裴澈接过话头:“冯家和楚家一旦对立,朝廷百官便会自然而然分成两大阵营,而如今朝中贪腐不绝,这两派人里也难免藏污纳垢,不如就趁着此机会,将这些人一并处置了。”
  裴臻顿了顿:“你的意思是……借党争以清朝纲,一则惩治贪腐,二则,借此让父皇误以为我们在夺嫡?”
  耿月夕补充:“顺便在此过程中,悄悄让冯家和楚家收敛羽翼,修身养息,以求自保,如何?”
  找到了困局的出路,几个少年人都显得格外兴奋。
  裴臻点着头:“既能保全自身,又免了你死我活,还于江山有益,以党争之名惩奸除恶,虽是剪除对方羽翼,但也是为大梁除后患,当真是绝妙之策!”
  裴澈笑了笑:“其实我只是有些不服三哥,若是三哥能让我心悦诚服,我亦愿俯首称臣,三哥该不会连和我争一争都不敢吧?”
  裴臻冷哼一声,面对裴澈的挑衅,道:“没什么不敢的,若是六弟能赢,我一样甘心臣之辅之。”
  “好。”裴澈点头,清隽的脸上暗涌着年轻的斗志。
  裴臻提议:“那便击掌为誓,效仿梅周两姓的麟台之约,今日就姑且称作……君臣之约,如何?”
  眼见裴臻和裴澈化干戈为玉帛,耿月夕也抑制不住地喜悦,汹涌着的热血在胸中激荡。
  或许,他们几个还真的可以和历朝历代的皇权斗争有不同结局。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改天换地。
  ……
  夜色渐深。
  他们在此处已商议多时,未免惹人注意,不宜再久留。
  临别之际,姚舒然突然抱紧了耿月夕。
  耿月夕愣了片刻,在感觉到姚舒然肩膀传来的细碎颤抖后,她心里一惊:“……舒然?”
  见状,裴臻小心翼翼问道:“怎么哭了?”
  只见姚舒然从耿月夕肩窝里抬起头,红着眼睛挤出一点笑意,她摇头,看着耿月夕:“我也不知怎的,心里难受得慌……月夕,咱们会一直好好的,对吗?”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会的……吧?
  她强笑着,点头:“当然,虽不能再似以往那般随意,但若是想见面,你就私下写信给我。”
  看着远去的马车,和姚舒然依依惜别的目光,耿月夕心中发涩。
  或许,心思细腻的舒然,早就先他们一步预见了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