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作者:空巢独居客      更新:2025-01-24 17:20      字数:6152
  “大奶奶这话说得太戳人心了啊,人家背着人我说也就罢了,哪有大奶奶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本来就是,咱俩成亲以后你爹我看还挺好的啊,就算看重僮奴喜欢谢姨娘,可你们这样的人家哪个老爷还没有几个爱妾了?”
  “再说僮奴,那孩子我有时候在母亲那里碰上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只要他不吵不闹也不要我抱着哄,我也挺喜欢逗他玩儿的。老爷喜欢孙子,算不得什么错事。”
  孟半烟早就想问,之前武靖到底是怎么偏心的,怎么自己嫁过来这么久也没见着他太过分的时候。
  谢姨娘嘴欠被自己匡匡几下堵了回去,武承定难得谋算个国子监的名额,不但没成事还被禁足那么久,叫外人看了恐怕都分不出来这府里到底是谁更得武靖的喜欢。
  武承安见孟半烟这幅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大热的天脱了布鞋跟孟半烟挤在一张榻上,“我爹那人,心里最要紧的是整个府里,他盼着兄友弟恭盼着妻贤妾美,要是做不到就会很自然地权衡利弊。”
  没有遇见孟半烟之前的武承安显然是被武靖权衡之后放弃的那一个,孙娴心找不到帮儿子的法子,自然也越走越偏,武靖也越来越不耐烦。
  孟半烟就像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手段虽然粗暴了些,但替武承安撑起一片天还是绰绰有余的。
  武靖把孟半烟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确定她能支撑起大房,自然心又偏回来了。毕竟武承安是嫡子,毕竟孙家是清流,比起强行抬举次子和谢家那群蠢猪,武靖还是愿意再给长子一个机会。
  武承安看透了自己的父亲,但也忍不住在这一片满满的算计之下,去浅尝一下父爱的滋味。所以这一次他也没有退,哪怕他也怕自己的身子撑不住,可他也想要试一试。
  “况且,我琢磨着四皇子应该快要回京了。”这句话武承安是贴着孟半烟的耳垂说出来的,白天即便武靖掩藏得再好,也还是忍不住在状似无意之间问了他如今跟司马仪还有没有联系。
  哪怕他压根没提四皇子,但只要联想一下他今天是直接从宫里回来,武承安还是猜到了一些。
  四皇子回京,皇子们和朝堂上的格局必然要变。自家最能跟四皇子搭上关系的,只有当初敢雪中送炭去送四皇子离京的自己。
  要不然,孟半烟再凶猛,自己再是嫡子,父亲也不会一下子就同意自己自由来去他的书房。说到底父亲还是开始担心皇帝老了,该替整个家谋划下一步了。
  但府里其他人并不知晓内情,大家伙只知道老爷让大爷每天都去书房。消息传得很快,第二天去正院请安的谢姨娘和武承定就也知道了。
  “老爷怎么会突然这么看重那个病秧子?我禁足的时候府里是不是还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这些日子除了老三去国子监和武衡那事,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就是想折腾,也不看看那病秧子折不折腾得起。”
  话说得难听,但也只是难听。母子两个气得脸都涨红了,坐在一旁抱着儿子的柳氏连话都没说一句。
  这段时间丈夫禁足,婆婆失宠,两个小姑子一个躲在屋里好像母亲哥哥出事丢了她的脸,一个冷心冷情压根不觉得这些事跟她有关系。这让柳氏守着儿子,心也冷了大半。
  今天早上带着儿子去请安时,孟半烟就说已经让人去把家塾的西厢房收拾出来,汤先生年纪大了教启蒙他不合适也不会,还是再从外面请个先生回来更好一些。
  柳氏厌记恨半烟断了自己管家的盼头,但她更加清楚什么时候该识时务。此刻便安安静静的看着,看着一向顺风顺水的丈夫气得像个没头苍蝇在屋里乱窜,然后又毫无征兆的冲出去。
  武承安还不知道自己赖赖唧唧不愿去的前院,在武承定看来就是求都求不到的香饽饽。早上吃过饭又赖在贵妃榻上眯了个回笼觉,才慢悠悠坐上软轿往前院去。
  走到半道被武承定拦下来,武承安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自他解了禁足以后,平时请安他走得早自己要么不去要么去得晚,还真是一次都没遇见过。明明一个府里的兄弟,处得倒真像是外人了。
  “这么热的天,二弟在这里做什么。”软轿里也不凉快,武承安手心里冰凉,偏脸上又被暑气熏出两坨潮红,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病秧子。
  武承定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明知道武承安今天能翻身是因为什么,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得了个孟半烟,就处处得意事事顺心。
  直到今天,他明知道当初孙娴心派人放出传言说孟半烟旺夫的话是假的,他还是忍不住腹诽是不是孟半烟那个女人真的就是生来克自己的,要不然怎么会她一进府自己就再没个如意的时候。
  “大哥,你这是要去父亲书房?”
  “不然呢,二弟专门等在这里不会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吧。”
  武承定其实两年前也被武靖短暂地连着叫去书房几天,但那时候武承定心思全在结交外面的‘才子学生’上,没多久武靖就再不提让他去书房的事。
  当时武承定心里失落了一阵,不过很快就抛诸脑后。毕竟家中兄长病弱老三又还小,这次不行还有下次,父亲没得选。
  可谁知还没过完三十年河东,就已经到了河西。武承定看着眼前病恹恹的兄长,心里憋屈得厉害却又说不出其他的话,他不敢再在这个时候触怒父亲,便只能生生忍下武承安,眼睁睁看着他坐回软轿里渐渐走远。
  第76章
  那日,武承定气冲冲拦下武承安的软轿,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躲在暗处的奴仆婆子们就等着看热闹,也没瞧见兄弟阋墙大打出手的戏码。
  而随着武承定心不甘情不愿的暂时蛰伏,孟半烟也过了一段成亲之后难得的安生日子。终于有空把孟海平给的册子拿出来好生研究,把府里的账目和孟家的酒坊两手抓提上日程。
  有了武家大奶奶的身份,孟半烟出门办事谈生意,都比之前一个人在京城单打独斗要顺畅许多,即便很多时候买卖谈不成,人家看在武家的面子上,也绝不会让孟半烟难堪。
  尝到甜头的孟半烟干劲十足,侍郎府众人看着大奶奶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一面佩服她着实能干,一面又忍不住私下嘀咕,这大奶奶整天忙得不见人,大爷怎么受得了。
  不过这话众人也只敢私底下说,绝不敢让武承安听见。全府上下谁都知道大爷眼里心里只有大奶奶,被他知道奴仆背地里嚼大奶奶的舌根,那好日子就真到头了。
  “白薇,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冰镇的饮子,赶紧端两碗过来。”
  “这都什么时节了还吃冰,今晚上要再闹肚子疼,可别再哼着往我身上赖啊。”
  端午节后把潭州酒坊里的匠人接了一半来京城,孟家酒坊就算正式开张了。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从备料到酿造再到拿着样酒在京城各处酒肆酒楼谈买卖,每一件事孟半烟都亲力亲为。直到五天前,新一批的长安酒正式启封,孟半烟才算松下一口气。
  “今天把留下的一半酒送进窖里去了,那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偏了些。又想着答应了你要回来吃饭,你看看我这赶路赶得,汗都快要淌成泥汤了。倒是你今天去老爷那里如何,没再挨骂了吧。”
  三个月时间,足够孟半烟把孟家酒坊在京城张罗起来,却不够武承安把朝中局势摸清。在武靖的书房里待的时间越长,武承安的敬畏之心就越重。
  即便他依旧难以释怀父亲前些年对自己的忽视和刻意打压,但他还是能慢慢理解,父亲为什么每一步都走得如此慎重,连府里的儿子在他眼中,都必须先衡量有用还是没用,再谈父子情。
  武承安只是身体不好,不是脑子不好。娶了孟半烟之后身体差归差,但这些这几个月因着身上不舒坦,去不了前院书房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
  武靖眼看着长子病恹恹却又还能扛事,也一改最初那几天和颜悦色的态度,使唤儿子跟使唤孙子差不多。
  不管是朝中各股势力的组成,还是皇子间杂乱纷繁的关系,又或者是户部和六部之间的牵扯瓜葛,只要能给儿子说的就没有武靖落下的。
  武承安以为自己之前让安福把朝廷抵报收罗起来,又让安泰经常在外走动打听消息已经是未雨绸缪。直到被他亲爹填鸭一般强塞了三个月,才知道以前自己的日子还是过得太舒坦了。
  国子监十日一休,沐休那日武承宪回来,兄弟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武承安看不惯武承宪天天被武学的先生摔打还越摔越壮实,武承宪看不懂自家大哥天天在家养着,怎么还越养越清瘦。
  两人对坐,武承安连问问他在国子监过得如何都没力气,最后只能摆摆手赶紧把弟弟赶走。要不他老在自己跟前晃,武承安迟早要后悔,当初还不如咬咬牙自己去国子监还好些。
  “哎哟我的大奶奶诶,你这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有哪天不挨骂,指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孟半烟换下来的衣摆裙角都染了黄泥,整个人更是灰头土脸的,武承安见她这样就也舍不得唠叨了。见她坐在梳妆台前拆发髻腾不出手,便接过丫鬟端来的冰饮子一勺一勺喂给她。
  “我也不唠叨你,好歹你吃几口压一压热气就行了。我让秋禾她们准备了热水,你先去洗个澡,剩下的等洗完澡散了热劲儿再出来吃,好不好。”
  “嗯,听你的,再来一口。”孟半烟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就着武承安的手又吃了一勺,才起身转到后头捎间浴房里去洗澡洗头。
  孟半烟洗澡向来不要人伺候,武承安在外头听着捎间隐约的水声整个人都安稳下来,这人一整天不在家他就总觉得缺了什么,非要等到她回来了自己见着人了,才安心些。
  洗完澡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外间秋禾已经在领着小丫鬟们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孟半烟裹着一身水汽坐到武承安身边,任由丫鬟替自己把湿漉漉的头发一点点擦干,一边听香菱和翠云汇报今天府里发生的事情。
  “安宁伯府今天派人下了帖子,说后天在府里摆赏月宴,请夫人和大奶奶二奶奶去赴宴。”
  “不是还有十来天才中秋,怎么现在赏月,早了点吧。”
  “近十来年府里都是单独过节过年,并不会去伯府。伯府那边觉得这样下去亲戚很快就会疏远,所以每年都会趁着过节前摆一次席,到时候我陪你去。”
  “得了吧,你就是想趁机歇息一天不去老爷那里了。”
  武靖发现儿子虽然体弱但不耽误用之后,就越发对武承安的身体上心。半个月前武承安因着孟半烟不用出门,想跟着媳妇一起躲懒,派人去书房说自己病了不舒服,要歇两天。
  当下武靖听了没说什么,等到下午从户部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来松云院要药方子。一句话问得武承安脸都绿了,自从王苍和丘太医给自己改了方子以后早就不吃药了,哪来的药方子。
  还是孟半烟躲在里间硬着头皮现写了一张清热下火的太平方子,才勉强糊弄过去。没想到武靖非要跟儿子较真,没过多久就把那张墨还没干的方子送回来,顺道捎话给儿子说要是明天还不舒服,就再休息一天。
  把武承安给挤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第二天一早就乖乖坐上软轿去前院书房,把人幕僚方先生逗得拿扇子捂着脸哈哈大笑,直笑武承安也有今日。
  许是在亲爹那里被挤兑惯了,这会儿被媳妇儿打趣两句武承安压根不觉得有什么,还接过丫鬟手里的布巾,一边给孟半烟擦头发一边示意翠云继续说。
  “庄子上已经有庄头送东西过来了,下午的时候张妈妈和正院的张全一起带人去接收了东西,能收进库房的干货已经收进去了,鸡鸭鱼肉这样的活物都送去大厨房。
  张全说后面几天肯定还有庄头要来,等都登记好了,让奶奶一齐见过那些庄头们,再回头来给各院分东西。”
  侍郎府的产业除了京城和江南的好些铺面,还有伯府分在祖籍金陵的祖产,和武靖这些年置办下来的庄园山头和田地。
  这些产业平时都由各个庄头管着,除了每年三节两寿往府里送些应季的东西,便是年底交四成的租子到府里来,其余剩下的才是庄户们的。
  主家抽收四成租子在京城里算不上多,但武靖是户部侍郎,手底下的人敢跟他玩花样也有限,所以每年府里收上来的东西并不算少。
  “行,明天后天我不出门了,翠云你明天去一趟家里,嘱咐谢锋和阿柒酒坊和几个酒楼都盯着些,有事赶紧往府里来告诉我。”
  孟半烟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为了把中秋前这段时间空出来给侍郎府,不管是各府的交际往来还是人情送礼自己都要盯着,这是自己管家之后第一个大节,决不能出岔子。
  “大奶奶,还有一件事。”香菱犹豫了一阵,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不能不说,“下午的时候汤先生派人来了,说这几天二奶奶去了好几次家塾,僮奴在屋里读书她就在外面守着,不说新来的张先生不自在,汤先生也跟着不自在。”
  孟半烟一听这话乐了,她清楚柳娟儿这是在干嘛。端午之后,武靖很快就给僮奴找了个启蒙的先生,是个家就在离京城只有三十里地的一个镇子上,今年才二十四是个秀才。
  按理说一个才二十四的秀才给个刚四岁的娃娃启蒙,怎么都够用了。但柳娟儿就是瞧不上张秀才,总觉得武靖这是在敷衍二房,就老想要琢磨法子把张秀才给换了。
  汤先生并不知道这些,人老先生只是觉得柳娟儿一个女眷,整天往家塾里去看一个年轻秀才上课不像话,这才找了香菱说这事,想要孟半烟这个当家大奶奶管一管。
  “知道了,明天白芍去一趟西院,告诉二奶奶就说僮奴的事我知道了。只是马上就要过中秋,府里忙乱腾不开手。等过完节我自己去老爷那里回话,看看再给僮奴换个什么样的先生才好,让她别再去家塾。”
  这几个月的西院,主打一个癞蛤蟆不咬人它膈应人。谢姨娘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回,请了好些大夫来看又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惹得冷落她好一阵的武靖也重新进了西院的门,第二天私底下就跟孙娴心说,让孟半烟管家时别太苛刻西院,把孙娴心气得浑身直颤。
  等到第二天把孟半烟叫过去,把这事忿忿不平跟儿媳说了,一个劲儿的抱怨武靖到底偏心西院。
  明明他亲眼瞧着大儿媳妇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每月月钱和该分给西院的东西哪一件有迟了的时候,就更别提总要单独再多给僮奴的那一份,也是从孟半烟管家之后才有的。
  为此还专门在账房里单独立了一笔账,不管是府里的采买还是下头的人送进府里来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物件都要单独送一份去僮奴院中,就这样要还是苛责,旁人家的妾室庶子怕是不要活了。
  当时孟半烟只是笑笑,还能反过头来安慰孙娴心,西院要的当然不止是一视同仁,前些年处处争先被人捧着的日子过惯了,又怎么受得了现在要在自己手底下讨生活。
  武靖来藉着孙娴心敲打自己更加不是怕自己苛责了西院,而是侍郎大人有些得陇望蜀,看着长子在一步一步按着他期盼的好起来,又想要回过头来拉一把次子了。
  可惜,两房之间这么多年结下的矛盾又哪里那么容易烟消云散,孟半烟还时时刻刻记着,孙娴心替她儿子娶自己这个媳妇进门是为了什么。
  她从来不信什么浪子回头,更不信像谢姨娘和武承定那样的人,会有一天因为自己厚待他们就对自己感恩戴德。既如此,那自己就只能借题发挥,赶紧把这几人给收拾干净了。
  第77章
  转过天来,不用早起出门的孟半烟难得赖在武承安身边不肯起,守夜的春兰已经蹑手蹑脚进来看过好几轮。
  见拔步床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又只好轻掩上门,转身出去冲等在廊下的安福往远处指了指,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拐角处,才敢出声说话。
  “还没起呢。”
  “没呢,里头安安静静的我看是大奶奶还没醒。”
  两人成亲这么久,身边的丫鬟都已经把两人的习惯摸透了。早上要是大奶奶先醒,过不了一会儿大爷就要跟着起身,大奶奶每天都有要忙的事,赖床的时候不多。
  要是难得轮到大奶奶睡迟了,大爷就算醒了也不会起来,要么翻身再睡个回笼觉,要么在床头随手摸一本书安安静静的看,一直等到孟半烟睡够了,两人再一起起身。